背景

大约八年前，我从同学那儿了解到了 fish shell。在这之后，我使用的所有非临时 Linux 环境都装上了 fish 作为交互 shell 使用。fish 智能的自动补全和漂亮的高亮让我无法离开，但是 fish 有一个不那么方便的特性：不太兼容 Bash。

现代 Linux（尤其是我常用的 Debian/Ubuntu/Arch 等发行版）相当依赖 Bash。他们都预装并使用 Bash 作为默认 shell，在系统运行过程中（比如 login shell 初始化等等）都会执行很多 Bash 脚本。绝大部分的 Linux 指令教程只会提供 Bash 的版本，绝大部分软件的安装脚本和运行脚本等等也都会使用 Bash 脚本。

在这个 Bash 为王的世界，想要优雅的使用 fish 作为默认 shell 需要好好动一些心思。

需求

对于使用的方法和配置的结果，我有这么几个需求。

首先，对系统原始配置的改动要尽量少。虽然 Linux 有无与伦比的开放性，但是我还是倾向于尽量使用原生工具，并且尽量使用默认配置（fish 是少数的特例）。原因有二，一来不需要记忆这么多的定制项，要重装或者新配置环境的时候都可以尽快上手；二来有时候在用一些没有定制化的环境（比如在一个容器里临时 debug）的时候，也不会出现习惯了高级工具或者配置，由奢入俭难的问题。

其次，要能尽量兼容 Bash 的存在。需要 Bash 的时候，fish 不会挡道。

最后，环境变量等配置，需要尽量无感平移到 fish 中。和第一点其实类似，我不想为了 fish 再写一套新的初始化脚本，到时候 Bash fish 两边同步维护也会非常麻烦。

方法

万能的 ArchWiki 其实已经给出了很好的解答：https://wiki.archlinux.org/title/Fish#System_integration。主要有三种方法：直接更改默认shell，改终端模拟器配置，改.bashrc。

更改默认 shell

最直接的方法，就是直接把用户的默认 login shell 改成 fish。这也是我在18年的这篇笔记里记录的方法：

1chsh -s /usr/bin/fish

当时的我还没有那么深入使用 Linux，对这一操作的后果并不了解（实际上倒也没那么大问题 lol）。直接更改 login shell 主要影响的就是环境变量的配置，即（包括但不限于）/etc/profile ~/.bash_profile /etc/bash.bashrc ~/.bashrc 这几个文件不会自动在登录的时候被 source，里面包含的一些默认的环境变量配置需要再单独写 fish 的配置去设置。

执行 Bash 脚本之类的任务倒是不会影响，因为都有 shabang 行指定解释器。在 fish 里临时进 bash 跑些东西也是很方便。

更改终端配置

一个有些不太直接的方法，就是在终端模拟器（gnome-terminal，wezterm，etc.）或者终端复用器（tmux，zellij，etc.）或者 SSH 连接设置里设置使用 fish。终端模拟器和复用器拉起的 fish 应该都能正确拿到 login shell 的环境变量，但是 SSH 启动的就是 login shell，肯定还得另外配置。我不喜欢这种方法的点主要在于不够无感，需要手动在所有访问 shell 的地方进行设置。

更改 .bashrc

这是我目前一直采用的方案，相对折中，配置也很方便。

既然我们想要 fish 继承 login shell（也就是 Bash）的环境变量，又想自动进入 fish，那我们只需要找一个方法让 Bash 在初始化的最后调用 fish。碰巧 Bash 会在交互模式下加载 ~/.bashrc 这个文件，那只需在这个配置文件的最后一行加上：

1exec fish

就大功告成啦！这样配置非常简洁好记，不影响 login shell 的加载，fish 也能完全继承 Bash 里的环境变量，也无所谓使用什么终端或是 SSH 访问。exec 执行的指令也会直接替换掉当前的进程，于是 fish 的进程会直接挂在终端下面，而不是挂在一个 Bash 进程下面。在过去的好几年里，我的个人机器上都用着这个配置。

这一行简单的配置能满足我 99.9% 情况下的需求，但是有一个小小的缺陷：偶尔一次需要进入 Bash 执行命令的时候，会有一些麻烦。ArchWiki 提到可以用 bash --norc 来绕过 .bashrc 的执行，但是这同时会导致一堆配置没有被加载。我一般会临时把 .bashrc 里的这行 exec fish 注掉，开一个新的窗口操作，完事了再给改回去。属实麻烦。

这两天重看 ArchWiki 的时候，发现这几年间的更新，维护者们提供了一个复杂得多，但是更完善的命令：

1if [[ $(ps --no-header --pid=$PPID --format=comm) != "fish" && -z ${BASH_EXECUTION_STRING} && ${SHLVL} == 1 ]]
2then
3    shopt -q login_shell && LOGIN_OPTION='--login' || LOGIN_OPTION=''
4    exec fish $LOGIN_OPTION
5fi

以上命令来自：https://wiki.archlinux.org/title/Fish#Modify_.bashrc_to_drop_into_fish

这一串东西主要完成了三件事情：

• [[ $(ps --no-header --pid=$PPID --format=comm) != "fish" && ${SHLVL} == 1 ]] 这两个判断条件分别是“当前 shell 是否不是 fish”以及“当前 shell 层级是否在第一层”，意思是只有在不是 fish，以及第一层的条件下，才会进入 fish。这样一来，只有最开始的那一层 Bash 才会进入 fish，后面在 fish 里继续执行 bash 都会留在 Bash 里，解决了我刚提到的痛点。

• [[ -z ${BASH_EXECUTION_STRING} ]] 用来判断当前是否是 bash -c 执行命令的情况，避免这时候进入 fish。不过 Bash 在非交互模式下并不会调用 .bashrc，而且至少 Debian/Ubuntu 默认自带的 .bashrc 文件最开头就判断了是否为交互模式，非交互模式直接跳过。所以这个条件更准确的来说是用来避免 bash -c -i 这种强制交互模式执行指令的情况下进入 fish。

• shopt -q login_shell && LOGIN_OPTION='--login' || LOGIN_OPTION='' 用来获取当前是否是 login shell。实话说我不太清楚 fish 默认在 login 和 non-login shell 情况下表现有什么区别，文档里并没有对此进行说明。倒是 config.fish 里可以使用 if status is-login 来指定一些 login shell 情况下执行的配置，我怀疑现在这可能就是唯一的区别，即只是一个状态标记的区别。

  fish 的文档里确实有提到无论何种状态，fish 都会读取 config.fish，不像 Bash 会区分不同的状态读不同的配置文件。用 if status 去区分交互/非交互或者 login/no-login 状态就是文档里推荐的做法，这样功能上就和 Bash 统一上了，所以我认为我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。我的 config.fish 里基本没有什么内容，所以这个部分对我意义也不大。

总结下来，这样一大串补丁确实解决了单独 exec fish 带来的一些问题，但是是否值得专程跑过来复制一通值得商榷。我会在日常稳定使用的机器上用完整版的配置，但是如果需要快速配置一下 fish，单光一行 exec fish 已经足够很好的完成任务了。

（很好奇再过 5 年，ArchWiki 上这串代码块会不会成长为一个怪兽；）

~/.local/bin 的困扰

问题

在 .bashrc 中 exec fish 还带来了另一个副作用。

~/.local/bin 是一个我这几年越发常用的路径，XDG 规范推荐使用这个路径存放用户自己的可执行文件。我会把一些自定义的可执行文件（直接下载的软件，脚本，等等）存放或是软链接到这个路径下，这样就可以直接执行了，管理起来也很方便。

但是前提是，这个路径被正确添加到了 $PATH 里。在最近的 Debian/Ubuntu 系统里，默认的 ~/.profile 文件（/etc/skel/.profile）内容是这样的：

 1# ~/.profile: executed by the command interpreter for login shells.
 2# This file is not read by bash(1), if ~/.bash_profile or ~/.bash_login
 3# exists.
 4# see /usr/share/doc/bash/examples/startup-files for examples.
 5# the files are located in the bash-doc package.
 6
 7# the default umask is set in /etc/profile; for setting the umask
 8# for ssh logins, install and configure the libpam-umask package.
 9#umask 022
10
11# if running bash
12if [ -n "$BASH_VERSION" ]; then
13    # include .bashrc if it exists
14    if [ -f "$HOME/.bashrc" ]; then
15        . "$HOME/.bashrc"
16    fi
17fi
18
19# set PATH so it includes user's private bin if it exists
20if [ -d "$HOME/bin" ] ; then
21    PATH="$HOME/bin:$PATH"
22fi
23
24# set PATH so it includes user's private bin if it exists
25if [ -d "$HOME/.local/bin" ] ; then
26    PATH="$HOME/.local/bin:$PATH"
27fi

非常简洁明了，login shell（Bash）会在启动时加载这个文件，首先加载 .bashrc，然后分别判断 ~/bin 和 ~/.local/bin 是否存在，存在的话加入 $PATH。

GUI 模式下，X.org 会在非交互模式下加载用户的 login shell（抱歉我还没用上 Wayland）。于是加载 .bashrc 的时候，上来就会碰上这几行：（摘自 /etc/skel/.bashrc 的开头）

1# If not running interactively, don't do anything
2case $- in
3    *i*) ;;
4      *) return;;
5esac

于是 . "$HOME/.bashrc" 直接返回，继续执行完 .profile 的剩下两块代码。这么一来，桌面版系统只要存在这两个 bin 路径，重新登录后他们就会自动出现在环境变量里。Nice！

但如果是 SSH 连接呢？当使用 SSH 远程登录的时候，SSH 会使用一个交互式的 login shell。坏了！这样一来，.profile 在调用 .bashrc 的时候，就会执行到最后几行进入 fish，.profile 的最后两块代码永远也不会被执行了。于是在 SSH 连接的时候，~/.local/bin 不会被正确的加入环境变量。

所以问题就是，如何在 login shell 下正确添加 ~/.local/bin 到环境变量。

解决方法

一种方案是直接修改 .profile，把 .bashrc 的块移动到最下面。我并不太乐意采用这个方案，因为好像是个有点大的改动，并且担心这个顺序变动在将来会造成环境变量优先级错乱。

另一种方法是在 fish.config 里判断 login shell 的时候执行 .profile。这好像是个办法，但其实不可行：在 .bashrc 执行的过程中我就已经需要这个环境变量了，比如引用这个路径下的 uv 生成 Bash 自动补全。到启动 fish 以后再引入变量已经来不及了。

所以最后一个折中方案，就是直接把 .profile 的后两块复制一份进 .bashrc，在加载 fish 之前手动添加一下环境变量（我只用 ~/.local/bin，所以只复制这部分）。这解决了 SSH 情况下没有环境变量的问题，但是会导致 GUI 环境的 shell 环境变量里，~/.local/bin 出现了两次。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，只是我觉得有些别扭，于是可以再多加一个字符串判定：[[ "$PATH" != *"$HOME/.local/bin"* ]]，或者也可以写成 [[ ! "$PATH" =~ "$HOME/.local/bin" ]] 。于是最终版的 .bashrc 额外配置如下：

 1...  # 原本的 .bashrc 配置
 2
 3# set PATH so it includes user's private bin if it exists
 4if [[ -d "$HOME/.local/bin" && "$PATH" != *"$HOME/.local/bin"* ]] ; then
 5    PATH="$HOME/.local/bin:$PATH"
 6fi
 7
 8...  # 依赖 .local/bin 的一些配置
 9
10# enter fish
11if [[ $(ps --no-header --pid=$PPID --format=comm) != "fish" && -z ${BASH_EXECUTION_STRING} && ${SHLVL} == 1 ]]
12then
13    shopt -q login_shell && LOGIN_OPTION='--login' || LOGIN_OPTION=''
14    exec fish $LOGIN_OPTION
15fi